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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(4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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底還是重重一拳砸在占星臺上的石上。

青衣的男子一直不發一言,滿頭青絲在風中飄動,越發襯得宛如神仙中人。過了片刻,他沈聲說道:“你的意思,是我害了蘇瓔?”

“自然是你。”子言霍的一聲擡起頭來,拼命壓抑的殺意幾乎快要凝成了實質,他一字一句的說道:“如果不是你,蘇瓔又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?!”

“如果不是你,原本在我遇見她的那一刻,這一世的劫數便已經煙消雲散了。”

兼淵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過了片刻,他忽然笑了起來:“你說得對,這原本就是一場劫數。當初蘇瓔三番五次與我話別,都是因為她早就明白,我與她絕不會有什麽琴瑟和鳴的結局。既然如此,又何必非要到事後傷懷?”

“然而……這世上的事多麽奇妙。假如不曾遇見蘇瓔,或許我會成為宋家的家主,或者是龍虎山的掌門也未可知。但是,無論是哪一條路,都遠不及當下的感受,來的更為重要吧。”

這段喃喃自語也許並不是說給子言聽得,然而越往後,他的神色竟然越發快活起來。那個猶如謫仙般的男子,在這一刻竟然發出了異常痛快的笑聲:“無論是蘇瓔還是我,想必都不會後悔今生,會有這樣的一場相遇吧。”

“大言不慚!”子言忍無可忍,終於厲聲斥責道:“她原本在上清三界可以與天地同壽,如果不是一時意氣落入凡間,你們根本就不會有相遇的機會。要不是你,她更不會無端被邪魔附體,甚至連佛骨舍利都不能將之凈化,她如今這個樣子,你竟然敢說不悔相遇?!”

“我會救她。”兼淵低聲說道,他無法反駁對方說出的每一句話,的確,如果不是遇見了自己的話,蘇瓔或許會順從的選擇和子言回答三清天界吧。可是……就算是這樣,他也的確不存在後悔這種心情。

子言頓了頓,忽然嗤笑了一聲,“你應該知道她如今的狀況,根本就不是一句你想救便能救得了的,你可知道,這件事要付出多麽巨大的代價?”

“我不明白。”兼淵微微笑了起來,他在某些時候,其實和子言有一種十分類似的氣質。那是修仙悟道之人才獨有的超脫,然而子言的超脫,是在漫長的生命之中逐漸勘破了所有的業障,而兼淵……他是因為有為了某一個人而“舍身”的覺悟,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。

子言怔了怔,他當然明白這個神色背後到底隱藏著怎樣的堅決,果然,對方看著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的說道:“我不知道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,但是這並不重要,無論什麽,只要能救蘇瓔,我都在所不惜。”

“你可知道,她的身軀其實早就已經崩潰到了無以覆加的地步。”子言看著對方的眼睛,不知道為什麽,原本淩厲的表情漸漸緩和了下來,緩緩說道:“當年在上清天界,因為有仙力的加持,蘇瓔又不動凡心,所以才能安然無恙。”

一旦墜入凡塵,失去了源源不斷的仙力維持這個身軀。就不得不依靠凡人之間的愛恨情愁來維持這具身軀,這也就是為什麽蘇瓔會開一家名為紅塵閣的店鋪,和那些癡男怨女來交換他們所舍棄的感情。

那些激烈的愛與恨,執著於貪婪,到後來都變成了能源一般的東西,支撐著蘇瓔已經被削去了仙籍的脆弱身軀。這些累計起來的能量,就像是一柄雙刃劍一樣,一面維持著蘇瓔的生命,讓她能夠不老不死的活下去。

即便被削去了仙籍,也能夠在凡塵中得享無盡的悠長壽命。然而,一方面,一旦沒有了這些感情的支撐,這具身軀就會自動變得衰竭。

“你如今成功了不是麽,她甘願為了你留下來,甚至不惜永遠被打入凡塵。”

“可是,這樣你會覺得快樂麽。她的生命,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。”

子言俯瞰著整座湯歌,子言緩緩吸了一口氣,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。

“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呵。”子言冷笑了一聲,“你不可能一無所覺吧,不然最開始的時候,你就不會這麽快就冷靜下來了。”

“你是說,她已經被魔物控制了麽。這不可能,如果真的邪祟完全控制了蘇瓔,她的本性早就應該迷失,被同化了才對吧?”

子言也不敢確定,因為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種事。在很久之前,普通人的內心都會生出心魔,但是這些小小的邪念其實一無是處,著也就是為什麽逸辰可以茍活百年之久。那個魔物想要借他的肉身出世,卻並不是真正需要他的力量。

但是蘇瓔不一樣。

“這一天,只怕也不遠了吧。”子言低聲說道:“如果出自自己的本意,蘇瓔其實有無數的方法來對付那些人。可是將夜已經能夠支配她的身體,才會出先噬魂蝶。”

果然……蘇瓔的力量雖然虛弱,然而能夠以一己之力對抗兩儀微塵陣中的雷電攻擊,只怕那份力量,完全超越了普通的飛仙。那份超乎尋常的能力,就是她入魔的憑證麽?

兼淵瞬間沈默了下來。

“她是為了你,才能夠苦苦支撐到現在。可是,再堅強的意志,日覆一日,終究還是會被磨蝕的。”

“到時候,你又要怎麽辦?”

兼淵握緊了手中的長劍,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,他會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。就算是……就算是這條命,也是心甘情願的。

她原本就該是九天之上的天女,如果人世相逢只有這匆匆一瞥,那麽,他願意為這擦肩的緣分,傾其所有。

愛一個人,竟然是這樣的讓人動容,又充滿了悲涼與無奈。

“那個時候,你又該怎麽辦呢,回答我啊。”低沈而嘶啞的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一般,子言冷冷的看著陷入了沈思的兼淵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兼淵緩緩頷首,眉眼中閃過一縷堅決。

看著對方轉身離去的聲音,子言的眼中升起一抹鄙夷的笑意,冷笑著看著對方的背影,他微微揚起了頭:“既然你已經明白了,那麽……就讓我成全你好了。”

原本沈睡中的女子緩緩發出了一聲低吟,下意識的,蘇瓔撐起身子,喃喃道:“頤言……”

然而適應了黑夜的眼睛卻驀地發現,沒有人……那個一直守護在自己身邊的少女已經不見了蹤影,漆黑的夜色裏,蘇瓔的低聲呼喚沒有受到任何的回音。

不可能的,頤言絕對不會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她雖然有時候貪吃喜歡在外頭亂轉,卻從來沒有像現在一般,整個人的氣息徹底斷絕在了自己所能搜索的範圍之中。

女子起身走出了客棧,微微蹙眉,然而在此地,佛寺靈力,幾乎人人家中都供奉著諸天神佛的佛像,自己的靈力一直都被這些東西所壓制著。無論如何用力,都搜索不到任何的蹤跡。

蘇瓔的身軀一震,那個從客棧中出來的……是個做道士打扮的人,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,一臉的稚氣,神色也十分的緊張。

道士……景國崇尚佛教,雖然並不打壓道教,但是到底道觀極少,怎麽會有道士出現在這裏?

蘇瓔有一種奇特的直覺,眼前的道人一定知道些什麽。一路尾隨著道人,發現他在客棧出來之後,就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張紙條,沿路從商鋪裏一次購買了一些類似朱砂與雄黃之類的東西。那都是用來驅邪的尋常物品,如果是殷國本地的道人,應該不至於此刻才慌慌張張的要來買這些東西才對。

那道人買好一堆東西之後,並沒有轉身返回客棧,而是左右瞧了瞧,這才往一處略顯偏僻的道觀走去。蘇瓔冷笑了一聲,對方轉了一個彎,似乎是想從後門進入,然而就在走進那個巷口的剎那,有什麽東西已經冷冷抵住了他的喉嚨。

她細長的手指猶如鋒利的匕首一般死死的抵在那個道士的脖頸上,然而看著對方眼中透出的深深恐懼,蘇瓔的原本狠厲的手勢也不禁緩緩的松了下來。這些人……應該什麽都不知道到就被從道觀中派了出來吧。可是……頤言呢?!

“你們是不是抓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童,她的原形是一只波斯貓幻化而成的。”蘇瓔頓了頓,語調變得氣促起來,“你是哪個道觀的人?”

遲疑了一會兒,那道人終於喘了口氣,斷斷續續的說道:“龍……龍虎山。”

“你們當真沒抓那個女孩?”那個道士眼中全是惶恐,然而卻還是死死的閉住嘴巴,一個字都不肯說。

“就算我會殺了你,你也不肯說?”在那個道士看不見的地方,蘇瓔的瞳孔像是針一般的收縮著,然而猶豫良久,她還是松開了那個年輕的道士。

即便是身軀衰弱到這個地步,也依然能感覺出這附近靈力波動的紊亂。可是……無論如何凝定心神,卻始終無法找到絲毫關於頤言的訊息。

怎麽可能,龍虎山跟著自己幾乎快要走遍了七國,既然此時此刻頤言失去了蹤跡,想必一定是受到了龍虎山的脅迫,否則自己不可能毫無感應。

蘇瓔拂袖而去,然而不過才轉過了一條街,身後立刻便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。蘇瓔眉心一跳,毫不猶豫的立刻掉轉了方向。就在剛才自己站立的地方,那個道士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。不用再過去探他的鼻息,歪在一邊的脖頸上,分明有兩個指印洞穿了他的動脈。

那種死法……蘇瓔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,如果,如果那一剎自己沒有收回手的話,這兩個血洞應該是自己留下來的吧。是誰,誰殺了他?

那個如影隨形跟在他們身邊的妖魔,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殺掉了這個道士。

“蘇瓔!”身後發出了一聲慘叫,女子轉過頭來,看見一身紅衣的墨蝶神色驚慌的看著自己,“你殺了飛羽師弟?!”

有一個中年的道士撲過來,狠狠的把那具死屍抱在了自己的懷中。那是他的師父吧,所以看著蘇瓔的表情,就像是恨不得能夠生生將自己活剝了一樣。在暗處,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走了出來。

“表哥,她殺了飛羽師弟!”墨蝶的聲音裏都帶著哭腔,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著蘇瓔。

真是荒謬……白衣的女子冷冷的看著這一切,在她的身邊是一具再也不可能開口辯駁的屍體,而這個時候,自己卻站在這個地方,簡直百口莫辯。難道,眼前的一切,都是早就設計好了的麽?

“你……為什麽要殺他?”兼淵低沈著聲音說道,他的面孔多半都掩在黑暗之中,然而這一次,他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堅定的站過來。隔著那條殷紅的血液之河,分明有什麽一刀劈在兩人中間。

“呵。”蘇瓔冷笑了一聲,高高擡起了下巴,“問這句話的時候,你的心裏就已經認定了我是殺人兇手對不對?”

“蘇瓔,如你所言,我們之間,不是早就註定了,根本不會有可能麽?”兼淵深深的嘆了一口氣,“如果不是師門傳信,我也不會知道……佛骨舍利下竟然鎮壓著整個幽冥血海,一旦妄動,誰也不知道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。你現在,已經快要成魔了啊。”

一百零一章

“與其讓無數的黎民百姓受苦,那麽……我寧可將你封印在此處。”

那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,蘇瓔有些錯愕的看著眼前的那個男子,他冷冷的看著自己,神色從來沒有過的陌生。她的心再一次痛了起來,似乎能看見將夜那雙血紅的眼睛,滿是嘲諷的看著自己。

“你……說的,可是真的?”蘇瓔深深嘆了一口氣,有些遲疑的問道。

“蘇瓔,為天下蒼生,我別無選擇。”兼淵的語意中蘊著深深的痛苦。

她是妖,他是人。在他出言的剎那,彼此就已經全然沒有後路可退了。一直凜冽如刀刃般的女子往後退了一步,一雙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,在什麽時候開始,她竟然已經成為天下蒼生的障礙了麽?

“還不動手?”兼淵看著蘇瓔,嘴唇動了動,神色漸漸變得軟化起來。蘇瓔有剎那的失神,似乎想要挺清楚對方究竟要說什麽,然而就在這時,兼淵忽然重重說道:“墨蝶,還不快動手?!”

那一劍像是迅疾的閃電,連墨蝶自己都有些愕然的看著自己的手腕,那一刻,像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操縱了自己,這一劍的威力竟然遠遠平時要厲害得多。那一劍的力量竟然生生洞穿了那個女童的肩胛,劍柄還在空中顫抖,然而那一蓬血液卻濺在了蘇瓔白皙的面孔上。

那原本朝著蘇瓔胸口刺去的長劍竟然在空中頓了一頓,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白色身影竟然在空中撲了過來,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。

仿佛有血色的光在蘇瓔的眼中流轉,原本白山黑水一般的瞳孔漸漸被血可怖的紅色所覆蓋。墨蝶有些恐懼的往後退了一步,空氣裏此刻只有頤言淒厲的慘叫聲,飛劍上附著的雷電之力震碎了她的內丹,傷口上的飛劍制止了傷口的愈合,如小蛇一般的電光在血肉之軀裏肆意扭動著。

頤言用手按住自己的傷口,嘶嘶的想要說些什麽,蘇瓔半跪在她身側,一雙眼睛終於有了片刻的清明,她的手指都在顫抖,恐懼的看著癱倒在自己懷中的女子:“頤言,你忍著些,我將你把劍拔出來。”

頤言痛苦的搖了搖頭,咳嗽了幾聲,終於斷斷續續的開口說道:“她……她這把劍被人動了手腳,有人在裏頭撒上了龍血珠的粉末。快逃,小姐,快逃!”

龍血珠……那是傳聞中的珍寶。西海有神龍,八千年一輪回的壽命,每一條龍死去的時候都會留下一串十八顆的龍血珠。那是極其珍貴的寶物,對尋常人來說毫無用處,但是對修道之人而言,龍血珠卻是見血封侯的毒藥,三界六道,除了以吞噬毒龍猛獸為生的迦樓羅之外,連神佛談及龍血珠都不免變色。

“外頭有人布下了北鬥七星陣,趁著陣法還沒有聚攏,快走,快走!”頤言的眼睛已經變得渾濁不堪,失去了內丹的妖怪就像是被震碎了心臟的凡人一樣,大口大口的血液從嘴中吐出,那些溫熱的血液滴在蘇瓔的手心上,就像是從皮膚之上燃起了一大蓬的火焰。

“小姐,你快走啊……”頤言努力的仰起頭來,然而平時清脆的聲音卻已經變得嘶啞無力,那雙碧玉般的眼睛再也不覆往昔的沈靜美麗,死亡的陰影猶如一只收攏了翅膀的蝴蝶,無聲無息的覆蓋了頤言的面孔。

蘇瓔靜靜的抱著頤言逐漸冰冷的身軀,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女,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具渾身冰冷的屍體。從此以後,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跟在自己身邊,盡心盡力的照顧著自己,雖然不時的說幾句冷言冷語和嘲諷的話,但這世上,再也不會有人像她一樣對自己好了。

蘇瓔緩緩的擡起頭來,蒼白如玉的面頰上還有頤言傷口上濺出的血液,她冷冷的望著前面的兩人,一雙眼睛裏再也見不到絲毫的感情。

月華清淺,青衣的男子微微皺眉,有些防備的看著跪在血泊中的蘇瓔。

那個人,並不是兼淵。這一刻那一層偽裝已經沒有繼續維持下去的必要,那個人,蘇瓔曾經是見過的。那是兼淵的師叔,清風道長。他此刻往後退了幾步,心底也有些惴惴不安。

那雙血紅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感情,簡直像是從洪荒時候便已經存在的猛獸,用一種殘忍而嗜殺的方式凝望著自己。

她擡頭看著清風,唇角忽然上揚一抹冰冷的笑容。

“清風……你永遠都不肯放過我,是不是?”

“妖孽!你在人間開了一間紅塵閣,不知道害了多少人。你又被邪魔附體,日後喪失了理智,誰知道會造成怎樣的後果!”

墨蝶站在一側,終於忍不住出聲說道:“道長何必和她說這麽多,趕緊將她殺了以免後患。”

“你不是說她的本體是清凈琉璃珠麽,既然如此,就幹脆將她的本體煉化出來,好為我龍虎山所用!”

“呵。”蘇瓔眼底閃過一抹嘲弄的笑意,終於說出來了麽?掩藏在所謂的替天行道之下的,不過是永遠不會被滿足的貪婪之心。這些凡人,究竟要得到多少力量才會滿足呢。風聲在窗外呼嘯而過,發出尖銳的聲響。

話音方落,眼前的兩個人已經動了起來。清風手中的長劍隱隱閃過如雪光芒,是龍血珠的粉末吧……無形無跡,然而在空中卻勾勒出了淡淡的青色的痕跡,猶如虛無的火焰陡然躥起。

蘇瓔的身軀以一種不可思議般的弧度避開了這一劍,然而墨蝶卻也沒有袖手旁觀,淩厲的劍勢猶如疾風驟雨一般襲來。師從除魔宋家,她的功力其實並不算低微。更何況,那樣怨毒的眼神……她恨毒了蘇瓔,招招出手,都只想要她的命。

“我並不想殺你。”她看著眼前緊咬著牙關的女子,低聲說道,很久之前,墨蝶曾經不顧一切的從宋家飛回青勉王都,就是為了想要告訴自己趕快逃出王都。當時自己被邪魔附身,正是力量最虛弱的時候。

假如不是她通風報信,當初恐怕就是一場難以避免的惡戰吧。

然而,墨蝶絲毫沒有領情的意味,只是仗劍拄地,喘息道:“我不用你可憐我。你以為我當真是為了你的安危才趕回青勉王都麽,我不過是想要你離開師兄罷了!”

“他後來被罰關在思過崖中,我原本以為這件事情就算是結束了。可是……為什麽你還要出現在他面前?如果不是因為你,事情怎麽可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!”

“為什麽你始終執迷不悟?”飛身後退的蘇瓔蹙眉看著眼前的女子,嘆息道。

“執迷不悟?你不過是個妖怪,卻妄想和表哥長相廝守,執迷不悟的那個人是你吧!”無法再忍耐對方的神情,墨蝶再一次怒極出手。

蘇瓔沒有再繼續說下去,她的神色漸漸變得冷漠起來。就在墨蝶使出宋家獨門的辟邪劍法之時,白衣的女子恍如鬼魅一般闖進了凜冽的劍影之中。墨蝶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,那個人明明在自己五步開外的地方,然而不過是眨眼之間,那雙清淩淩的眼睛已經無聲無息的湊到了自己身前。

“當年龍虎山想要趁我與將夜兩敗俱傷的時候前來拿人,那個時候,是你不顧一切前來通風報信,這份恩情,今日就算我回報你的。”蘇瓔的眼睛似是被血液所覆蓋,十分的可怖嚇人,然而她的神色卻鎮定如常。

墨蝶還沒來得及說話,就感覺到胸口像是被人輕輕按了一掌。就像是有一陣海浪洶湧而來,女子被掌力重重的拍倒在地。

“孽障!”清風冷哼一聲,趁著蘇瓔一掌拍向墨蝶的剎那,在背後一劍刺來。

然而那一掌其實根本沒有按在墨蝶身上,不過是被掌風一掃,墨蝶便如風中的風箏一般迅速的往後退去。

蘇瓔折身而返,不過是寥寥幾招,就迫得清風再無還手之力。

渾身是血的道人躺在地上,瑟縮的往後看著眼前披頭散發的女子,眼中不可一世的神色終於褪去,有些驚恐的喊道:“妖孽,你要做什麽?”

“你殺了頤言不是麽,既然如此西,就用你的命來抵債吧。”蘇瓔俯下身來,漆黑的眼眸凝視著眼前遍體鱗傷的道人,眼神冷酷。

“你……你如果真的殺了我,師侄只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。”清風倉皇的站起身來,想要逃離,卻發現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,“更……更何況,殺了那個貓妖的,明明就是那個女人不是麽?”

隨著清風手指的方向,受了傷的墨蝶也露出了恐懼的神色。

然而回答他的,卻是一抹鋒利的刀刃貫穿胸膛之後發出的聲音。

“你……”墨蝶發出了一聲尖叫。

“無論你說什麽,都得死!”女子的眼中再也沒有絲毫的感情,一出手便扭斷了道人的頭顱。原本躲藏在暗處準備襲擊的道士們終於按捺不住,齊齊亮出了長劍,將蘇瓔包圍在中間。

然而,素衣勝雪的女子只是傲然的揚起了頭,雪白的衣袂上飛濺的血液有如在寒冬臘月中淩然綻放的朵朵寒梅。

而與此同時,被劇烈的法力波動所牽引而來的子言與兼淵正飛速的往此處趕來。

“找死。”蘇瓔緩緩垂下了羽睫,淡漠的瞳孔中毫無感情,冷冷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。

“哼,大言不慚。”一群道人對視了一眼,其中有一個似乎是領頭人,抽出了秋水般的長劍:“你竟然殺了清風師叔,妖孽,還不以命抵命!”

圍殺的道士們對望了一眼,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,果然是北鬥七星陣……陣法發動的剎那,勢如破竹般的招招都支取蘇瓔的性命。

在剛才的爭鬥之中,似乎已經快要耗費了所有的力量,蘇瓔大口的喘著粗氣,一路節節後退。

然而在無數的飛劍猶如流星般朝自己飛來的剎那,無數只有著艷麗羽翼的飛蛾在女子的身軀中破空而出,無數的飛蛾被劍光所射落,然而還有更多的飛蛾露出了猶如人一般的猙獰五官,撲閃著翅膀往這群道士身上飛去。

這些飛蛾,竟然從一開始就棲居在蘇瓔的體內。不,與其說是棲居在女子的身體之中,倒不如說,是寄居在蘇瓔體內的將夜,喚醒了在死亡深處沈睡的飛蛾。

“表哥,眼見為實,你現在還要偏袒這個妖女麽?!”墨蝶氣急敗壞的說道。

兼淵皺眉,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,就在不遠處,蘇瓔的劍勢如破竹,下手毫不留情,凡是近身的人都被淩厲的劍風逼退。他莫名的往後退了一步,而在他的身後,墨蝶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混亂起來,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尖叫了一聲,曲起手肘往背後探去,看樣子是準備拔出自己的飛劍也加入戰局。

“住手!”子言終於也趕了上來,一看眼前混亂的場景,立刻就明白了大半。他說的沒錯,這個時候……已經是接近極限了。沒辦法接近普覺寺,是因為原本被鎮壓的邪魔三番五次的蠱惑蘇瓔,她的內心早已經發生了動搖。

而現在,那些一直被強行壓抑住的力量終於突破了所有的防線,在這一剎那猶如潮水一般徹底將蘇瓔的神智給吞沒了。兼淵僵硬的看著眼前,在視線之中,有一只白貓的屍體躺在血泊之中,一動不動。

頤言……竟然死了?!

那些被理智強行壓抑住的嗜血欲望在心底瘋狂的湧動,一雙漆黑的眸子在暗夜中閃爍著紅色的微光。

“是我,是我殺了他們!”女子愕然的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腥,一時間像是陷入了某種瘋魔之中。

“蘇瓔!”就在女子近乎瘋狂的時候,背後有人喊出了她的名字,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一般,然而那一聲厲喝,也讓白衣的女子終於鎮定了一些。

蘇瓔渾身一顫,轉頭茫然的看著青衣的男子,然而兼淵眼中情緒覆雜,他怔怔的看著一身血汙的白衣女子,喃喃道:“我不會殺了你,無論如何,也不會殺了你。”他看著滿地的血泊,眼中微微一動,“可是……我也不能放任你再繼續魔化下去。”

就在最後的餘音尚在空中裊裊的時候,兼淵的劍已經出鞘。

蘇瓔並非是用劍的好手,然而那一刻也能感覺到對方出劍的一剎那,就像是有一道淩厲的風割開了薄脆的窗紙,將夜一向自詡的魔氣竟然在那一刻被生生破開,蘇瓔猝不及防之下,竟然被那道淩厲的劍鋒擦中了臂膀,一點血痕從手臂上緩緩沁出,那樣瀟灑自如的劍勢,就像是水流雷電,這樣的自然又隨意,卻是這樣淩厲致命的殺招。

“你要殺我?”那樣舍身成仁的一劍,根本避無可避。然而,仿佛被某種力量所控制的女子呆了呆,那雙眼睛已經不再被血色的光所操縱,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望著仗劍而來的男子。

是……蘇瓔?原本渾濁黯淡的眼神裏,仿佛生起了一簇火焰一般。

“表哥,那是縱魂啊!”一直在旁邊看著而無法入內的墨蝶終於失聲尖叫了出來。看著兼淵使劍的手陡然停在了半空中,墨蝶再也無法忍耐的高聲叫道。

兼淵回過神來,下意識的便想用劍隔開女子的長袖。縱魂,的確,那種眼神……說不定也只是一個騙局罷了。畢竟是從人心中衍化出來的邪魔,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試圖讓自己產生動搖之心,也不是不可能。

然而這一戰……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殺了蘇瓔而來的。

看著女子清明的眼瞳,兼淵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般,竟然強行突破了一直環繞在女子周圍的魔氣。

墨蝶還沒來得及放下心,就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震住了心魂。

在男子轟然倒地的剎那,滾燙的血液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操縱著。那些血液並沒有就此消失,而是在這個時候,如一條條的小蛇一般迤邐的從男子的傷口處緩緩流出。

蘇瓔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,就在她欺身上前的一剎,對方反而沒有乘勢一劍洞穿女子的胸口,而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陡然抽回了手。然而早已經喪失了理智的蘇瓔卻抓住了這個破綻,一雙纖纖的玉手毫不猶豫的從背後抱住了對方,隱約的,只能聽見什麽東西插進身體裏所發出的悶重回響。

纖細的手指從對方的胸膛穿過,滾燙的血液幾乎像是要將手臂都燃燒一樣。

女子渾身僵硬的看著躺在自己懷中的人,然而垂死的兼淵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,一只手顫抖著撫上了女子的面孔,帶著說不出的溫柔。

他的手指修長,然而上面已經沾滿了自己的血跡,殷紅的血液在女子素白如玉的面孔上留下了道道的痕跡,然而這樣駭人的姿勢,卻又有著說不出的不舍和珍惜。

一百零二章

他的手指很冷,但是血卻是滾燙的。

“蘇瓔,有些話,我一直都沒有對你說。”他的聲音斷斷續續,或許是因為受了太重的傷,說話的時候都不能連貫。他的手緊緊貼在她的面頰上,那些血滾燙的就像是有火在臉上灼燒一般。

“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,你站在穗風樓的庭院裏,就那麽看著天上的滿月,怔怔的流淚。後來季綿身死,我看見她身上有非人的氣息,可是我明白……我一直都明白,這件事必然與你無關。”

“我只是……後悔,如果在青勉,我能攔住你就好了。那樣,你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。”他的聲音溫和平靜,從始至終都絲毫沒有半點指責的意味,“蘇瓔,這一切,都不是你的錯。”

然而他的手卻在顫抖,那些溫熱的血液漸漸的變冷,他說了那麽多,那麽多……可是白衣的女子只是無知無覺的把他抱在自己懷裏,眼珠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這個人。

“在王都,如果早知道你會被邪魔借魂,我一定,一定會攔住你。”

“我有時候甚至會想,如果能重來一次,就算犧牲我的性命也沒關系,或者就算邪魔在逸辰的身軀裏重生了也沒關系。只要你沒事就好,這個人間,原本就應該由人自己來守護。”

“你不要哭。”

“蘇瓔,我好像……真的要比你先走一步了。”

“你一定要答應我,好好的活下去,不要心懷愧疚的,活下去。”

隱隱有風從長街的盡頭呼嘯而來,然而懷裏的那個聲音卻越來越低。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,那個他畢生所愛的女子,都只是用一種漠然的神色望著他。

然而,在恍惚間,隱約有雨滴一般的東西滴落在了兼淵的面頰,

“原來你也會為我哭啊……”似乎有些意外似的,男子唇角微微上揚,竟然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。

“蘇瓔,蘇瓔……”

那一聲嘆息,最後徹底消散在了風雨之中。

蘇瓔漠然的看著對方已經斷了氣的屍體,一雙眼睛裏陡然亮起了更加明亮的光芒:“哈,竟然就這麽死了?!”

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,帶著幾分詫異,然而更多的卻是狂喜。蘇瓔簡直是將夜尋找到的最好的寄主,她的身體裏面棲息著太多負面的力量,這些力量幾乎完全彌補了他在寒山寺中損失的妖胎。更何況對方的心底這樣的脆弱不安,看似通透,其實是因為沒有堅守的力量。

那樣虛無的堅硬對將夜而言不過是一層紙糊的窗戶,只要稍稍用上一些時間和耐性,就可以徹底瓦解對方。然而,兼淵卻成為了最後的絆腳石。

“他死了呢……”黑暗的身形如同煙霧一般從女子的身體中絲絲縷縷的逸散出來,最後在空中結出一個男子模糊的身形,他如匕首般鋒利的指甲悄然按在女子的肩膀上,看著她混沌的眼神一點點清醒過來。

“蘇瓔,蘇瓔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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